现在各大学、特别是综合性大学都在竭力提倡素质教育(有的学校叫“通识教育”或“通才教育”),想充分利用学校文理科各方面的优势资源——如文理兼备的师资力量等,通过开几十至上百门通选课程,让各科学生通过必修和选修等形式达到文理兼修、文理交融的目的,完善大学生的知识结构和思维模式,培养大学生独立健全的人格,造就更多、更全面的多学科融会贯通的、符合社会需要的复合型人才。这当然无可厚非,但有的人就此将素质教育等同于人文精神的培养、教育,就有进一步厘清这两个概念的必要了。
一、 素质教育与人文精神是既交叉又独立的两个概
素质教育(包括人文素质教育和科学素质教育),强调对大学生进行一种科学精神的培养,一种科学素养的培育,是集中补充技能和技术方面的知识,让大学生对文、理、工等学科有一个综合、全面的了解、理解和把握;强调培养大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综合能力和创造、创新能力,强调对大学生健全人格的塑造,从而使他们能以一种更敏锐的目光去观察问题,以一种更慎密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以一种更强的能力去解决问题。它对一个人的成才、成长是锦上添花的事。是否可以这么说,素质教育面对的是社会及就业的需要、个人未来发展的需要。所以,它是一种作为生存手段的带技术性质的补充式教育,其中不泛“急功近利”和“亡羊补牢”的意味?
现实生活中,有人将素质教育与人文精神混为一谈,认为提倡素质教育就是提倡人文教育、提倡人文精神。其实,素质教育与人文精神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将人比作一棵大树,素质教育就是树干和枝叶;而人文精神的培养、教育,则是大树必备的根,是树成长为一棵大树的根基,更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必备素质。
“人文”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是以追求真善美为核心的人类思想体系,是心灵对生活、自然及社会的关怀;“人文精神”是整个人类文化生活的灵魂,是对“人文”的向往和追求,是一种体现了整个人类文化最根本素质的精神,是人区别于动物的质的规定性。人文精神是通过人的精神面貌、言谈举止和文化修养等体现出来的。人文精神最重要的载体就是文化。
对于文化,台湾著名作家龙应台曾作过这样的描述:它是随一个人迎面走来的,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整体气质;他独处时如何与自己相处······更具体地说,文化其实体现在一个人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他人,如何对待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在一个文化厚实、具有浓厚人文精神的社会里,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苟且,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味;人懂得尊重别人——他不霸道,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夺,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永恒的生命。即人文精神具体体现在:作为一个完整而全面的人,如何善待生命、如何尊重生命;如何正确地对待自我、他人、社会和自然。实际上这也是人不断发现自己、完善自已、提升自己,使自己从“自在”状态进入“自为”状态的一种能力,是人的一种内在品质。
应该说这是对“文化”或“人文精神”最具体、最生动、最形象的阐释,是人文精神最本质、最内在品格的体现,它与人的学历高低无直接因果关系,但与人的成长环境、成长经历、个人的家庭背景、从小所受的教育甚至遗传等因素却密切相关。
现在提倡构建和谐社会,所谓“和谐”应该包括三个层面的意思:就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自我身心的和谐,有了这三个“和谐”——特别是有了人内心的和谐,人就不会为了一己之利而巧取豪夺、而铤而走险、而被外物所役。当人文精神成了人自身生命本质的一部分,人就会自信而从容地、宠辱不惊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荣辱兴衰;现实生活中困扰人类自身的许多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人文精神的培养是一种养成式教育,必须从孩子出生就开始进行。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一出生就生活在以父母为核心的家庭环境中,父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孩子学习和模仿的对象和榜样,孩子的人生观、价值观、理想追求、趣味爱好,就在这一点一滴的薰陶中逐渐形成。
一朋友女儿在日本上了两年幼儿园回来后,她的言行举止让我们惊叹不已,到她家作客,才五六岁的她会立即拿出拖鞋给你换上,会及时清扫室内的垃圾,会帮助妈妈叠衣拖地······反正一切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她都能做得井井有条,比博士毕业的妈妈能干多了。这就是不同的教育体制、不同的价值评价体系给幼儿教育带来的不同结果。按我们现行的价值标准评价,小姑娘在幼儿园除了学会照顾自己、除了学会做家务什么也没学到。可恰恰是这照顾自己应是人最早、最该具备的做人的最基本的素养。其实,学会照顾自己也是做人的最基本的社会责任。
我们以前宣传的都是陈景润式的榜样,以为会搞科学研究就一好百好了,会学习就可以替代一切了。会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尊重他人,会不会欣赏音乐艺术等美的东西都无关紧要、也无足轻重。可这能说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吗?再说世界上又能有多少个陈景润呢?我们教育的误区在于只一味地给孩子灌输各种各样的所谓的科学知识,评价孩子好坏的标准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的好坏。至于是否会爱人,是否会尊重人,是否会照顾自己等等都是等而下之的。结果,我们培养的大学生中就出现了不少高分低能的“人才”,有的还自私自利,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缺少最起码的人文素养。这样的人怎么能服务于社会,又怎么能参与日益全球化的激烈竞争并取得最后成功?
瑞士政府给母亲们长时间的产假和带薪休假,就是希望母亲们能从孩子出生起就对他们进行全面而良好的教育,因为他们知道,任何弥补性的教育都替代不了对孩子实施的早期教育。
实事证明,儿时的教育会影响人的一生,特别是对人的人格修养、情感体验、价值观和人生观的影响尤为巨大和深刻。
所以,素质教育可以通过后天的补充得到,而人文教育、人文精神的培养却必须从小开始。
二、 素质教育是强身之道,人文精神是立身之本
素质教育必须以人文精神为基础,才能达到它最终的目的。
现实生活中不泛这种现象,有些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也许有非常完备的专门知识甚至较全面的学科素养,却不一定具备完备的人文精神,他可能在涉及个人利益时利用自己的学术地位打压新生力量;可能为了评职称等眼前利益出卖学术良心——弄虚作假,营私舞瞥,混淆黑白,将“知识分子是人类的良心,民族的脊梁,民族精神的体现者”等优秀品质置之脑后;一些大学生也如此:大学生一直被誉为中国社会的精英,国家的栋梁和未来,但因“应试教育”、独生子女及从小缺乏最基本的养成教育等原因,却可能缺少最起码的人文精神,如大学校园里发生的“马加爵事件”、“伤熊事件”等,后果都是触目惊心的,也都是与人文精神背道而驰的。
而一位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许却是一位人文精神的实践者和完美体现者:她会谦逊而平等地对待一切人和事,会将自己生命中最宝贵、最珍爱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最需要的人;在有客人来访时,她会用心地换上自己最好最干净的衣服以示对客人的尊重和敬意等;她总是将自己放在极低极低的位置,将别人的优点尽可能地放大、再放大——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生命的姿态。
一个人以什么样的“生命姿态”存在于世,充分体现着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及思想道德修养、人格理想、审美情趣等人文因素。人只有将自己低到了极处,才能看到他人之所长,才能及时吸纳他人之所长;大海之所以能容纳百川,就因为它将自己放在了比江河湖泊要低得多的位置。
所以,人文精神是人类文化所体现的最根本的精神,是整个人类文化生活的内在灵魂,它以追求真善美等崇高价值理想为核心,以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为终极目的。人文精神的闪光来自于人的内在本质,不带任何物质的功利目的,它包含了一种对生命本身的关注和尊重及对人的平等的爱,体现在整个社会向真、向善、向美及向更高人生境界追求的进程中,是对人的全面素质的培养和提升。
像2005年感动中国人物入选者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传染科的桂希恩教授,他对艾滋病人的尊重和平等相待,他为艾滋病人所做的一切努力——为他们寻医访药,与他们同吃同住,身体力行,以实际行动告诉世人艾滋病人并不可怕,他们同样需要得到人们的尊重和关爱等,就是人文精神的熠熠闪光。它如冬日的太阳,丝丝缕缕地沁人肺腑,温暖人心。
而一个缺少人文精神的民族是极易堕入一种缺少理性的盲目的、没有底线的疯狂的,如文革时的“六亲不认”;如现今社会上大量存在的坑蒙拐骗、巧取豪夺及一些高官们的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挥金如土;如传销在中国的风起云涌,宰熟成风;如无数人做着不劳而获的发财梦、缺少最起码的道德准则和价值判断等等,就是缺少最基本的人文精神的表现。
而素质教育主要关注的是各科知识的相融相通,它对完善学生的知识结构、智能结构,加强他们的创造性和适应性,促进他们个人身心的和谐发展都有着重要的意义,也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必不可少的教育,但它必须以人文精神的培养为基础和前提。
当然,素质教育也强调一种“修养”,但这种修养是技能型的,如对文科学生加强自然科学知识的学习,对理工科学生加强文科知识的学习等,且这些知识都是可以通过后天教育的“恶补”来达到的,是不会关系到人的一举手一投足等行为规范的,也是很难深入人的骨髓的,它强调的是一种科学精神和科学素养、一种做事的技能和技巧的培养,是科学地、理性地对待一切人和事;而不是满怀爱心、亲切平等、感同身受地对待一切人和事。而人文精神强调的是修心立身,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能以一种永不停止地追求真善美的姿态对待自然及一切人和事。
素质教育是强身之道,人文精神是立身之本。人只有“立身”了才能昂然屹立于世,才能继续“强身”之道。是否可以这样说,目前各高等院校强调的“素质教育”(或曰“通识教育”、“通才教育”)是“强身”式的教育?只有“立身”了才能“强身”,“立身”与“强身”的完美结合,人才能成长为一棵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大树;素质教育与人文精神的完美结合,才能构成以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为终极目的的完整意义上的科学精神,人也才能成为内外兼修、身心和谐的能够很好地与人、与社会、与自然及自身和谐相处的、具备良好的科学素养的大写的人。